回 眸
高二（2）班 郭肖熠
“夜阑卧听风吹雨，铁马冰河入梦来”。
躺在床上，陆游闭上眼睛，长吁一口气。
霎时，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幅幅画面。老年时家中闲住，他自况无名渔夫，一竿风月，一蓑烟雨；中年时壮志难酬，他听闻月夜杜宇，清泪催成，孤梦惊残；壮年时浴血奋战，他转走号角连营，饥餐胡虏，渴饮虏血；青年时发愤图强，他穿行书山学海，经纶满腹，妙笔生花。少年时的他……
突然，他梦到了婉儿。
“婉儿，婉儿”。他念叨着，念叨着。他忽地从梦中惊醒，坐起、睁眼、环视，而眼前除了墙壁、卷帙、钓竿外，哪里还有婉儿的影子？
“婉儿，婉儿……”
少年时，陆游正在补习书法，恰逢姑妈登门拜访，即指着身边的小唐婉对他说：
“她也很会书法的，你们要不比试比试”？
听罢，陆游顿笔侧身，微微一笑：“请吧”。
婉儿执笔，陆游退后。不出半个时辰，婉儿停笔回眸，莞尔一笑：“好了”。
小陆游赶紧抢上两步凑前观看。写的是《兰亭集序》，字体工整，大小匀称，别有一种清新秀丽的美。他不由啧啧称赞。
“嗯，不错。姑妈，那《兰亭集序》妹妹是通篇背下的吗”？
“那当然。她还会背王、卢、骆、杨的所有文章和大小李杜的所有诗词呢”。
小陆游听的心生羡意。
自此以后，陆游每三天都要往唐婉家一趟，唐婉也隔三差五地找陆游来玩。其实，喜迎陆游的不仅是唐婉漆黑漆黑的大眼睛和漂亮的脸庞，还有她不同于一般少女的才思、才气与才情。
一日，陆游心血来潮：“小碗。我考你几句。欹枕有时成雨梦的下一句是什么”？
“这是贺涛的《减字减字浣溪沙》，隔窗无处说春心”。
“厉害，花自飘零水自流”？
“一种相思，两处闲愁”！
“多情自古伤离别”？
“更那堪，冷落清秋节”！
“钗钿堕处遗香泽”？
“我想想，乱点桃蹊，轻翻柳陌。这是周邦彦的词”。
“似曾相识燕归来的前一句是什么”？
“那还用问？‘无可奈何花落去！’”
“考不倒你，换点别的。在天愿作比翼鸟的下一句是什么”？
“这个，我还真的不知道”。
“不懂了吗？哈哈，‘在地愿为连理枝’。就是夫妻恩爱，天长地久”！
话音刚落，唐婉背过脸去，不一会儿她回看了他一眼，逃也似地回家了。
这回，陆游第一次在唐婉的眼睛里看到了矜持与羞涩。
转眼七八年过去了。陆游已经成长为翩翩少年，羽扇悠悠，风流倜傥。而唐婉亦已亭亭玉立，婀娜袅娜，面容姣好，身材瘦削。好一个才子佳人的绝配！然而时运不济，命运多舛，陆母的逼迫，使新婚燕尔不久，便劳燕分飞，美好的婚姻前景化作泡影。
陆游再见唐婉时，十多年时光又已消逝。重回沈园，就桌而坐，郁郁寡欢，举头一看，恰见唐婉与丈夫亦来游览。刚欲走，即有人匆匆赶到，送来酒肴。欲问其意，唐婉却早已在对面坐下。
旧日的情人，现在的离人。与前妻重聚，真不知说些什么。
“嫂——嫂夫人——”陆游低道。
“外子说我们兄妹常年不遇，略奉小酒，让我们聊会天”。
“你近况可好”？
“好——好——还好。谢谢你——”
“近来可曾读过一些诗词？——可曾”？夹一口菜。
“闲暇不多，可也读些”。
“你可曾记得我们小时候…..;哎，算了”。
“小时候的哪些诗词已经记得不多了到是‘在天愿做比翼鸟，在地愿做连理枝’还记得。唉——”。
“你还在恨吗”？
“不了——这么多年了，淡了——远了——”
“你——又瘦了——”
“哦？瘦了吗？老了——”唐婉苦笑。
“你姑母身体一直不太好，总是有痛……”呷口酒。
“哦，……”唐婉冷道。
陆游支吾难语，他闷坐在那里，一口一口的喝着酒。酒肴尽后，唐婉起身；独陆游出神地望着她的背影，黯然神伤。
此刻，唐婉回过头来，陆游分明看到了噙泪的双眸；却也分明看到了带泪的微笑。她强忍住对他说：“表哥，再会……”。
远处的回眸，心底的烙印；愁更愁，恰似满园春花落枝头。
起身、执笔、挥墨；再无苦吟；再无思索，失意的陆游在园壁上写下了：
红酥手，黄藤酒，满城春色宫墙柳。
东风恶，欢情薄，
一杯愁绪，几年离索。
错，错，错！
春如旧,人空瘦,泪痕红浥鲛绡透。
桃花落,闲池阁,
山盟虽在,锦书难托。
莫，莫，莫！
后来，陆游得知了唐婉辞世的消息。她丈夫寄来一份诗稿，乃唐婉见到陆游的词后伤感而所作，诗稿和的是兰园壁上那首词；词道：
世情薄，人情恶，雨送黄昏花易落。
晓风干，泪痕残。
欲笺心事，独语斜阑。
难，难，难！
人成各，今非昨，病魂常似秋千索。
角声寒，夜阑珊。
怕人寻问，咽泪装欢。
瞒，瞒，瞒！
此后，不管是投身军旅，还是罢官闲居，陆游总是珍藏着这份诗稿，总忘不了唐婉，忘不了她亭亭的倩影和三次回眸。惊醒、坐起、睁眼、环顾四周，他对着墙壁惨然一笑：
“瘦了么？——老了——”
顾国钧老师荐评：
陆游与唐婉，流传千年的爱情故事，那样凄婉动人，让人鞠一把同情之泪。佛曰：前世五百次的回眸，换得今生一次擦肩而过。陆母的专横，使得青梅竹马，感情深笃的小夫妻劳燕分飞；沈园的偶然相遇，使得感情再生波澜。红颜薄命，唐婉的离世，是陆游永远的痛点。小作者捕捉了，生动地再现了当时的情景，想象丰富，切合“回眸”的题目。